中小微企业生存实录：裁员、倒闭、疫情压力下仍有很多人坚守
“理性角度，确实该暂停营业比较好。但是，作为理科生，让我再感性一次吧……”
5月的一天，候鸟旅行CEO刘国柱在微博上如是说道。在此之前，他的作家好友王小山曾规劝他将企业申请破产。
候鸟旅行的运营主体是深圳市候鸟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实控人、CEO均为刘国柱。公司专注于2-8人小团旅游定制服务，目前在新加坡、西班牙、瑞典和肯尼亚均有分部，服务全球140个国家及地区。
“2月份国内疫情控制后我们也是信心满满，那时候还可以在家打游戏看电影，但3月份看着海外疫情的爆发，对于经营旅游企业的我，真的是非常难熬。”随后，刘国柱对时间财经表示想尝试做直播。
迷茫近1个月后，刘国栋似乎有了新的方向。“我已经有想法了，最近我在社群电商，直播也应该是结合电商做闭环。”目前，刘国栋每天在朋友圈、微博分享大量零食小吃和日用品购买链接，与微商有类似之处。
疫情冲击下，于全国中小企业而言，资金链成为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据全国企业破产重组案件信息网显示，2020年1月1日至6月5日17时，全类型破产案件12567件，相比去年同期的6716件增长近一倍。同时，据人民法院公告网公告最新一个月破产约800家企业情况来看，多数为注册资本在1亿元以下机械制造、零售、餐饮类等企业。
“疫情影响的主要是中小企业，其现金流储备不足，又大多在投入期，利润的沉积不够未来2到3个月的正常商业活动，出现问题在所难免。”艾媒咨询创始人张毅对时间财经表示。
困境
“现在我们靠之前融资到的钱在维持，但未来现金流肯定是我们最大的问题。人力成本开支很大，候鸟有30多号员工，每个月支出几十万，加上春节团取消太多，节前刚发了年终奖，所有积压起来，我一季度有超过200万的亏损。” 刘国栋告诉时间财经，受疫情影响，候鸟的“春节团”退了六七成，“春天团”全部被退。
“受国外疫情影响，现在的问题是旅行社仍然无法营业，我们目前没有订单。没有营收的情况下，免税也没有意义。且即使是低息贷款，也是要还的，现在旅行公司较长时间不解禁不能接单，我觉得再多的钱填进去，还是亏损。”刘国栋说。
在浙江做布料生意的王女士则对时间财经表示，周边倒闭的厂是因为没有订单或者订单太小。“大家不知道怎么申请补贴，贷款太麻烦，也是要还的，我抵押后可能会血本无归，还不如吃老本，实在不行就暂时先关店。”
从事服装生意10余年的吴女士也对时间财经表达了相似的观点。“我想申请贷款100万，但门槛不够，就算门槛够我也不想贷了，如果贷款2个月可解决问题那也行，但疫情持续下我可能需要长期申请贷款，我觉得不划算，还不如直接关门。”据吴女士介绍，其在西安市有3个服装店铺，目前只有位于西安市长安区凤栖路的一家店铺可勉强维持，但一个月总营业额为去年12月的十分之一。
随后，时间财经以吴女士贷款100万，可抵押按揭的一套总价160万房屋的基本情况，分别电话咨询了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和民生银行。
其中，中国银行相关工作人员答复表示：“疫情期间以公司名义担保走贷款暂时没有优惠政策，但个贷的话有3.85%的复工贷，房屋抵押贷款看房龄，超过10年不予办理，且这种贷款都是拿不到钱的，受银行委托支付贷款方的运营合同和水电费等。”
据中银天津公司此前公布“复工贷”信息显示，产品信用类贷款最高50万元，对于金额不超过20万元的业务，同时在优惠期内，企业主可享受最低3.85%的年利率。
“疫情期间，针对小微企业新增贷款我们这边是没有明确的优惠政策，但可对之前在我们银行办过贷款的企业进行征信保护和还息减免，但这个不是所有的客户都可以享受，需要去当地网点去具体确定是否享受。”民生银行一位工作人员对时间财经表示。
随后时间财经联系了该工作人员指定的吴女士凤栖路所在店铺民生银行网点，一位龚姓工作人员对时间财经表示，可按小微企业贷款标准来，“企业销售情况不好的情况下，也只能做房屋抵押，二次抵押房屋的贷款额为其房屋评估价6到7折，扣减未还贷款或者企业销售额的一定比例，假设房产目前评估价160万元，减去其它贷款，会比较悬。”
建设银行湖北支行相关工作人间也表示，“房屋抵押贷款额度就是按房屋评估价的6到7折去算。疫情期间湖北这边我们是将贷款利率降到最低的，湖北省内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的经营性贷款，在现行基础上利率下调0.5个百分点。”
但据中国经营报此前报道，建设银行虽推出相关防疫贷，但具体贷款政策却与企业缴税金额挂钩。据悉，2019年国家实施普惠性减税与结构性减税并举，重点降低制造业和小微企业税收负担。在2019年末工信部召开的全国工业和信息化工作会议上称，预计全年减税降费2.36万亿元，制造业及其相关环节在增值税减税规模中占比近70%，小微企业普惠性减税约2500亿元。
“税额4万余元，防疫贷最多也只能贷到20多万元。面对当前国家普遍对企业减税降费大趋势，公司实际缴税额度已经大不如前，由此其贷款额度与需求之间可谓‘九牛一毛’。”该报道还表示。
帮扶
除金融政策外，今年2月28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商务部等五部委联合发布《关于应对疫情影加大对个体工商户扶持力度的指导意见》，从减免房屋租金、社保、税费减免，加大个体工商户资源倾斜力度等多个维度进行指导帮扶。
针对该《指导意见》，据中国连锁经营协会提供给时间财经一份报告显示，其对全国典型加盟店经营状况调查发现，受疫情影响的1-3月房租和人工成本最大，可预见单店直接损失3-5万元。
中国连锁经营协会组织调研组织了包括张亮麻辣烫、吉祥混沌、快乐柠檬、福奈特、小拇指、森马等13家企业，在全国183个城市的2万余家加盟商扶持政策落地情况。据悉，此次调研企业涉餐饮、汽修、酒店、服装等多个不同业态的特许经营企业，2019年总销售额超过100亿元，就业岗位12万人。
但据3月上旬的这份调查反馈显示，个体工商户为主的小微加盟店对《指导意见》大多并不知道。“经告知后又存在诸多疑问和困难，一是因涉及部门多不知道如何查询这些扶持政策，以及自己是否具备受助资格；二是国家有政策地方无实施细则或者门槛较高办不了，个人又没有专业能力和精力去履行相关的办理流程。”《指导意见》表示。
如在“减免社保费用”方面，有地方只能选择缴纳基数，不可选择缴纳时间，不能超过本年度。再如在“保障用工和物流需求”方面，普遍反映各市返城务工人员隔离14天规定造成用工短缺将延续到3月，物流成本持续上涨超过50%等。5月11日，时间财经曾针对后续扶持政策的落地联系了张亮麻辣烫公司一位负责人，其表示自己还在隔离，很多事情不清楚。
值得注意的是，彼时，针对多地“减免个体工商户房租”政策，该报告反映，国家鼓励性政策很难让同样遭受疫情损失的业主主动减租，有地区租户与业主之间的矛盾已公开化。刘国栋表示，由于其所在办公园区不是央企，园区给其减免了一个月房租，如果是央企园区，则可以减2个月。候鸟旅行总部位于深圳，其办公地点位于龙岗坂田领创天下。
“免房租或者房租减半有一定帮助，但对全国大量实际有困难的中小企业帮助不大，因为它们在受困于疫情下，不能形成良性的的收入支体系，没有稳定的现金流，这才是最根本的。”张毅对时间财经表示。
2020年4月24日，国家发展改革委、住房城乡建设部等八部委再次联合印发《关于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帮扶服务业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缓解房屋租金压力的指导意见》，《指导意见》明确，推动对承租国有房屋用于经营、出现困难的服务业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免除上半年3个月房屋租金。
随后，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明确，中小微企业贷款延期还本付息政策再延长至明年3月底，对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应延尽延，对其他困难企业贷款协商延期。5月25日起，三大政策性银行再次联合网商银行，加码在全国81个城市发放无接触贷款“免息券”，拥有营业执照的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可以在支付宝上领取。
银保监会官网最新统计数据显示，自2020年1月25日至5月15日，各银行业金融机构已对1.28万亿元中小微企业到期贷款本金实行延期安排，涉及贷款户数75万户，共计157.8万笔。此外，银行业金融机构通过还贷后再予融资等多种方式，对中小微企业提供1.9万亿元再融资支持。
随着政策进一步细化和优化，企业在领取相应补贴福利时逐步走上正轨。马云旗下恒生电子对时间财经表示，“疫情期间，恒生电子获得水费减免10%、电费减免5%以及社保费用返还，多位员工获得杭州市政府给予的500元疫情租房补贴。”
此外，杭州市经济和信息化局下发《关于开设专列集中组织员工来杭的紧急通知》，杭州市向疫情相对平稳地区、来杭就业人员集中的部分省市开通外地员工招聘返岗专列。截至5月上旬，恒生电子已有87位员工获得高铁费用的减免。而吉祥混沌也对时间财经表示，目前公司该领取的所有补贴都领到了。
此前，恒生电子在4月24日公告中表示拟向法院申请破产清算控股子公司杭州骆峰网络技术服务有限公司，对此，其也表示骆峰网络的倒闭与疫情无关，是刚好走到这个节点。此外，包括食得鲜等企业也对时间财经表示，企业目前倒闭是之前经营就有问题，与疫情无关。
出路
困难之下，也有企业选择主动“被并购”。无锡市橡皮筋艺术培训有限公司就选择了另一家培训机构无锡艺朝艺夕艺术培训有限公司来接手其近10万学员。
据橡皮筋艺术培训2019年12月发布的加盟计划，其在全国21个城市拥有50余家校区，年营业额近2亿，培训学员累计超过10万人次。其学员提供给时间财经的一份公告显示，艺朝艺夕也在合肥、杭州等开设160家学习中心，服务学员超过15万人。
图源：学员供图
不过，多数学员似乎不能接受这种直接被单方面接触合同的行为。“主要是好多家长缴费了还一节课都没上，缴费的大多数是一万多两万缴纳的。此次事件涉及江苏4个城市及杭州，据不完全统计光无锡一地涉及金额4000余万元。”
橡皮筋艺术一位无锡学员家长告诉时间财经，“此前，有自称为负责人的两人在无锡这边的信访局，教育局，公安局和家长代表牵头下出来谈过一次，但他们说退钱没有，要么家长签转课协议继续上课，要么就直接放弃。但艺朝艺夕却称与橡皮筋无任何关系，承接学员剩余课实属公益行为。”
对此，时间财经也多次联系橡皮筋教育和无锡艺朝艺夕艺术培训有限公司及其控股股东艺朝艺夕教育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此外，还有成立于2007年，曾是国内最大PHP培训学校的兄弟连教育在今年2月6日宣布员工全部遣散。据21N聚投诉等三方平台显示，兄弟连教育在解散后遭到大量学员投诉。
据学员孙先生表示，2月6号IT兄弟连培训机构宣布停止招生、遣散学员，“2天后把我们安排到广州叩丁狼教育培训机构，但我们学员的要求是全额退学费，兄弟连没有履行合同义务，应当对我们学员进行退款。”目前，该起100多人的投诉在21N聚投诉平台上仍未得到解决。
刘国栋也告诉时间财经，在创立候鸟旅行时，初心是想让国人的旅行品质得到提升。创业之后也想带领候鸟上市。据悉，候鸟旅行2019年和2018年都有超过2亿元营业额。
“但随着疫情来临，我们不得不想办法找活路，这可能就是我前面跟你说的作为理科生的坚持吧。”在刘国栋眼里，这份理科生的感性可能还是体现在员工身上。“虽然现在暂停营业把公司解散是最好的选择，但也担心员工出去后，很难找到工作。因为外面许多公司在裁员，七月还有几百万大学生要毕业，失业率大幅度上涨是可以预料得到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候鸟能坚守多久？也许到秋天，又也许，年底我们现金流就用完了？但是，能坚守一天，是一天吧。”
不过，这份“感性”如今似乎更有“韧性”。据刘国栋介绍，目前候鸟旅行开始转型做社群电商，主要是把之前给旅行客户积分兑换的商品，现在开放出来供所有人购买，目前订单较少，日单在300-500个左右。“虽然所赚的利润，还远远无法养活团队，但是也不至于大家没有事情做。看到每天的订单时，我们的感受是，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